1

以前曾听说，直男就像是毒药，当时却不以为然。直到有一天真正爱上了，才发觉深陷如此，不能自拔。或许遇到直男，是每个彩虹男孩成长为男人的必经之路吧，想躲也躲不掉。

前段时间，河北大学同志表白的事情登上热搜，这让我想起自己高四那年一件闹得沸沸扬扬，全班甚至全校都知道了的事情。

2

2018年夏天，高考失利，我选择复读。

8月初，怀着黑发不知勤学早的悔恨，带着父母的深切期盼，又一次站到了高中学校的大门口。

通往宿舍的林荫路上，两旁的银杏树叶绿意盎然，新同学们打打闹闹地从我身旁经过，偶尔惊叹于枝桠间冒出的银杏果子。

然而象征着丰收的圆满的银杏果，在我眼里也不过是秋天落地发臭的一摊软泥罢了。

高四生的头顶好像有一团云雾，罩得人死气沉沉。只不过多留了一年，却好像一切生机盎然都与我无关。

直到他的出现。

对他的第一印象是刚刚开学后的英语课，英语老师用一口纯正的唐山话招呼了他的名字“慧”。

顺着老师的话音，我看到了拥有不太大众化名字的他——他身材匀称、高挑，即便身穿臃肿的校服，也阻挡不住他亲切阳光的气息。他的脸型是我一直羡慕的国字脸，干净的皮肤，浓密的眉毛，再点缀上小而忧郁的眼睛……啊！那真是我的菜。

后来我一直有关注他，知道他第一次月考专业课几乎满分，英语成绩很差；也看过他把卫衣的绳子揪出来当鞭子，在过道上和同学追打都闹的画面。

但那时的我一心用在学习上，课余时间也大多在看杂志积累作文素材，再加上我是和熟人可以有千言万语，和不熟悉的一字不说的性格，所以高四上半年，我俩的关系并没有什么实质进展。

3

下半年的一次换桌，他排到了我斜后排的位置，之后我俩的接触就多了起来，偶尔讨论问题，经常结组做实验。

我们晚上都会在宿舍用台灯学习，而那天我的台灯坏了，我正在座位上一筹莫展，恰好他看到了，便邀请我和他一起学。

从那天起，每晚回宿舍之后，我俩便在他的床铺上支起两张床上桌，一盏台灯，两个人。

因祸得福，因为每个晚上的近距离相处，我俩的友情渐渐“升温”。

我经常买很多零食，晚上看书的时候吃，先象征性地给他舍友一些，剩下的都分给他。我给他分享从没有吃过的碧根果，他也把德芙巧克力掰一半分给我。

他去喜马拉雅上听我读的作品，和我分享“花为媒”的故事，也向我分享家里烦恼和趣事。而我呢，也和他讲了很多自己的心事。每晚和他一起学习聊天，是枯燥学习生活中的一抹光亮。

有一天，他对面床铺的人回家了，晚上学习完，他便要我在对面睡下，我也没推辞。头对着头躺下，一人一个耳机，耳朵里是动听的音乐，不远处是让我动心的人……

还有一天，午睡醒来，发现他面对着我，用手指比划着521的手势，我揉了揉眼睛，以为是在做梦，又是一遍521。

这让我有所怀疑，难道他也是彩虹？他还给我唱过《我只在乎你》，不会是对我有意思吧？于是我把他的所有“亲昵”动作，都自以为是他在给我示好。

我在他的书上偷偷摸摸写了藏头诗：X家有才子，聪明又智慧。他发现了也只是微微一笑，没有多说什么。之后他买了新衣服，穿过来让我给评价；一起吃饭的时候，回在碗里给我夹丸子……

这些细微的行为，让我逐渐沦陷，甚至开始影响到学习。上课的时候，我会经常分心，晚自习效率也很低，经常傻傻地熬过一节课。

我试图用投硬币的方法来决定要不要向他表露心声，结果硬币一枚枚抛出手，我还是做不了决定。不说害怕错过，说了害怕失去。

在经历了漫长的思想斗争后，我决定和他保持一定的距离。或许少接触一些，感情就会变淡一些。

之后，我便开始有意地回避他，买了新台灯晚上自己学习，一个人去吃饭。他发觉了异样，起初也会主动来找我，但4月份占据高考半壁江山的专业课考试临近，这些小情绪也都不了了之。

4

2019年4月初，专业课考前我买了几个士力架给他，说吃了肯定可以超常发挥。他笑了，给了我一桶我爱喝的酸奶。

考试算是正常发挥了吧，辛勤准备大半年，压在头上的大山终于移走了一半，只剩下文化课考试的我，心情特别好。

就是这么巧，考完试去食堂的门口，我俩碰了个照面。他还是那样，往我碗里夹菜，吃完饭后，我买了两杯冷饮。

正值春日，我俩在那个陌生的考场校园里溜达。阳光正好，微风拂过，带来白兰花的香气。路过几株桃树，粉红色的花骨朵含苞待放，就像我脱口欲出的心事。

返程的大巴上，我按捺不住心中的疑惑，还是发了一条QQ消息试探他：

“你是直男吗？”

“直男？”他可能不知道什么意思，过了一会又回复我：“是直男，但不直男癌。”

我回了一句，“哦，我知道了。”

心里最后一丝幻想破灭，仿佛失恋般的难过，之后一路无话可说。

第二天早起回家，小说里的桥段，也发生在了我的身上：爷爷走了。就在我考试的那天，家里面怕影响我考试，所以没敢告诉我。爷爷一直和我生活在一起，弥留之际还在招呼我的名字，可我连他最后一面也没见到。

回家那天正好是上坟的日子，对着爷爷的墓碑，眼泪止不住地流，我把对爷爷的想念，自己的遗憾，在学校的委屈，心里的难过都哭了出来。

在那之后，我生了场病，在家呆了好些日子才去上学。

5

回到学校，一切如初。我和他还是保持着之间的距离，没有过分僭越。

然而我却零星听到了一些流言蜚语，好像是他在班里问过别人，我问他是不是直男，这是什么意思。

好在那段时间我生病在家，所以也没那么尴尬。只是我没想到，一次下课他主动来到了我的座位旁，当着大家，直截了当：

“你问我是不是直男到底什么意思？”

被他这么一问，我当时也有点懵：“你不是想知道吗，走去外面，我告诉你。”

于是在操场上，我把我的想法、我的直觉、和他对我的暗示，对他和盘托出。

他回答得倒也流利。521的手势他并不知道；他并不只是对我好，对别人也如此；给我夹丸子是因为他吃不完了……

总之一切都是我的臆想，是我自作多情罢了。

6

之后的一次语文课，一篇说明文阅读讲到了艾滋病，我们语文老师便给大家科普了一下，还重点说了一下男同，说什么男同是第一感染人群，咱们班的孩子这么帅气，要是碰到了，就果断拒绝他们，并告诉他们自己喜欢女生。

当时的我坐在下面老尴尬了，却又只能故作镇定，对老师的话点头同意。

高考在即，压力倍增，一个人熬夜复习，我又想起了有他的日子。于是我求他能不能再陪我一天，哪怕一天就好。

毫不意外，他拒绝了，说他喜欢女孩，就像前几天语文老师说的那样。

有一次我去超市，顺便给他买了些吃的，放在了他桌子上。他知道后，又送了回来，附了一个“滚”字。

我赌气在一次发卷子的时候故意没发给他，当天晚上他把全宿舍的人都叫走，把我招呼了过去，跟我说，你有你的生活方式，我有我的生活方式，你的生活方式我感到恶心，以后你走你的阳关道，我走我的独木桥，井水不犯河水，不要再打扰我了。

之后他掏出了一壶江小白，他一瓶盖我一瓶盖地喝完了。

他换了座位，去了离我最远的靠窗位置，我则在靠门的位置。我们两个就像是长方形的两个对角线顶点，此后再无交集。

与此同时，班里的流言越来越多，男生看我的眼神，唯恐避之而不及。就好像生怕我会缠上他们，传染给他们似的。

7

这一年我们经历过太多，但最终的结果是好的。我们都考上了理想的学校。

他的成绩是我从朋友口中得知的，原本计划着去个三本就行，结果靠独生子女加分去了省内二本。

而我呢，在经历了复读的学习压力，爱上直男的苦涩心酸，和几乎公开出柜的尴尬之后，终于在高考上取得了满意的成绩，去了一所心仪的大学。

回望高四那一年，我很感谢遇见过他。当时我只觉得自己痛苦，现在想想对方又何尝不是？

如今的我，已不再是那个莽莽撞撞的小孩子了。不会再爱上直男，不会再想起他。只是在忽然听到《我只在乎你》的旋律，在每次吃到肉丸子的时候，会想起那个夏天温暖的阳光气息。